以德服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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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德服人
125
從弘義閣出來，苦兒憂心忡忡。她一路想得出神，行至一棵梧桐樹下，冷不防有人斜刺裏躥出來在面前跪下。
苦兒楞了下，卻見跪在她面前的竟是卓書懷。
卓書懷滿臉羞愧地低著頭，搓著手猶豫片刻，終是忍不住道：“屬下叩見苦兒堂主！”
“你怎麽啦？”苦兒還是頭一回聽他這樣稱呼自己，不覺看了看太陽，依然是從東邊出來。
“剛才你跟曹珊瑚說的話，我全都聽到啦。”卓書懷滿臉慚愧，說道：“現在我終於知道，只有你是真心對待我們的！”
苦兒沈吟半晌，用手撓了撓頭，訕笑道：“你別這樣子，站起來說話吧。”
卓書懷仍然跪著，哭訴道：“自從曹珊瑚接任堂主後，我們的夥食餉銀，全都被她克扣了。而且，她為了讓我們聽話，想了許多陰毒的辦法對付我們。她逼我們吃下了一種來自西蕃的毒蟲，如果不及時服用克制毒蟲的解藥，毒蟲就會脫殼而出，將我們的五臟六腑咬爛。”
“什麽？”苦兒聽到有這樣的事情，不由震驚。
卓書懷抽噎道：“上個月，她又在軍中推行‘末八杖一’之法。她要我記錄下士兵們每日訓練的成績和排名，將排名末八的人集合起來抽簽。抽中罰簽的，就由其餘七人一起執行杖刑，直至將抽罰簽之人的周身骨骼打斷為止。”
苦兒聞言大為吃驚，有點不敢相信。之前馮長老才說過不能苛待降兵，怎麽曹珊瑚竟折磨起他們來了？
其實，這些馭兵之術，彌勒宗歷來就有。只是卓書懷的部隊以往只當雜役，不需作戰打仗，所以才沒有見識到他們治兵的厲害。加上在投靠彌勒宗之前，卓書懷是自己當統領，從來只有他管人，沒有人管他，所以養成了這樣囂張跋扈的性格。而像苦兒這樣單純仁慈，遷就部下的首領，只怕放眼整個大元帝國也不多見。
相較之下，卓書懷才終於明白了苦兒的好。
苦兒面色稍霽，心想：孫子有雲，視卒如嬰兒，故可與之赴深溪。視卒如愛子，故可與之俱死。但我卻忘記了，厚而不能使，愛而不能令，亂而不能治，譬若驕子，不可用也。以往，我對待士兵就像對待嬰孩一樣呵護，以為這樣他們就會與我共患難，同生死。卻不曾想，他們就像被寵壞的孩子一樣，不但不聽我的話，還一起來欺負我。曹珊瑚雖然狠辣，卻能夠震懾住他們。只不過，她如此嚴酷，士兵們雖然害怕，心裏也還是不服，更多了一層怨氣。由此可見，掌兵不是不能有仁愛之心，而是不宜仁慈過度。範右使說得對，如果當嚴不嚴，心慈手軟，姑息遷就，失之於寬，乃至不能使、不能令、不能治，那當然無法當首領，但若太過刻薄，則容易招人怨、招人恨，招人反，也不能讓士兵忠心。寬嚴相濟、張弛有度，才是真正的掌兵之道。
她想到這裏，心中微覺觸動，幽幽一嘆，說道：“卓大哥，我一向很敬重你，也很愛惜你的士兵，聽見你們的慘況，我很難過。”
這番話說得動情，卓書懷眼中倏然溫熱了起來，忍不住淚盈於睫，又怕苦兒瞧見，低頭拭了又拭，然後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個頭，悔不當初地說：“苦兒堂主，以前你對我們那麽好，我們卻不懂得珍惜，還屢次出言冒犯你，實在大錯特錯！”
苦兒連忙扶他起來，柔聲道：“以前的事，再也別提了。我知道你的性格，所以從來沒生過你的氣。如今我既得知你們這樣的境況，斷然不會坐視不理。你們是我赤狼堂的弟子，我哪能眼睜睜看著大家吃這樣的苦頭？放心吧，我這就去找胡青牛，叫他無論如何都要想個法子，將你們身上的毒蟲除去。至於該撥給你們的糧餉、裝備，我也一定發還給你們。但我只有一個要求，那便是從今以後，你和你的士兵，都要好好為明教效力。你認為我虛偽做作也好，假仁假義也罷，總之，不能再像從前那樣，不服管束，自由散漫，好不好？”
二人在大樹下這一席話，都是真情流露，卓書懷以往對苦兒的不滿之情，豁然消解，胸口熱血上湧，不禁放聲哭了出來：“苦兒堂主，從現在開始，再沒什麽‘我的士兵’，我卓書懷的兵，以後全都是你的兵了！”
※ ※ ※ ※ ※
天剛蒙蒙亮。
範遙來找楊逍，但他不在。漫步來到後院廄庫，看到曉芙在幫貝貝刷洗牛背。
範遙上前一揖，和她打招呼：“紀姑娘。”
曉芙放下刷子，微笑致意：“範右使。”
範遙關心道：“聽說你之前練劍受了傷，如今身體可大好了？”
曉芙道：“範右使有心，已經好的差不多了。”
範遙歡喜道：“那真是太好了！之前你受傷，楊大哥心裏難受得很。你要好好保重自己，他傷心起來，是會哭鼻子的呢。”
曉芙抿嘴一笑：“是嗎？他看起來可不像是喜歡哭的人。”又問：“你今日來找他喝茶麽？他剛剛去了謝獅王那兒。”
範遙撓頭道：“真不巧！他的生辰快到了，我來問問他，想怎麽過呢。”
“他的生辰？”曉芙吃了一驚：“是什麽時候？我怎麽沒聽他提起過？”
範遙目光往遠處一瞥，見周圍無人，才小聲道：“楊大哥可喜歡過生日了。可是呢，他又偏不喜歡將生日告訴別人。所以從小到大，都是我陪他過的。前年他生日，我去了一趟嵩山辦事，不小心給忘了，回來後，他好幾天都不理我。”
曉芙撲哧一笑，心想，怪不得上次在廟會，楊逍那麽積極陪小女孩過生日，原來他自己就喜歡別人給他過生日。莞爾道：“我小的時候也喜歡過生日，可隨著年歲漸長，這生日記得過便過，不記得也無所謂。我們姑娘家尚且不介懷這種小事，你倆都是武林中成名的人物，他怎地還這般孩子氣，與你計較？”
範遙嘆道：“你們都不了解楊大哥，只有我一個人懂他。他哪裏是喜歡過生日，不過是想念從前那位給他過生日的母親，想在這天得到別人對他的關心罷了。”
“啊？”曉芙和楊逍認識了這麽久，彼此都很少談到家人，便問：“他母親怎麽啦？”
範遙道：“他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，就跟別人跑了！楊大哥是跟他姑姑一起生活的。他姑姑一家人對他很不好，常常排擠他、虐待他……”碎碎念的就將楊逍的童年慘事一件一件地告訴了她。
這逍遙二仙，雖然都給人冷峻孤傲之感，其實性格大不相同。
範遙看起來內向急性，剛認識的時候讓人覺得難以接觸，比如教中如果有誰邀他去喝酒吃飯，比武切磋，頭一兩次他總是不屑一顧，傲慢拒絕，但若多邀他幾回，就屁顛屁顛地去了。再多聚幾次，便與人家稱兄道弟起來，所以在教中他的人緣並不算差。
而楊逍，看似能言善辯、疏狂不羈，內心卻是真正的沈寂淡薄，落落寡合。他喜歡安靜地獨處，與人保持距離，對厭惡之人，更是拒之千裏，是以大多教眾都不敢和他親近。他亦從不輕易向人敞開心扉、訴說苦難，只有對他認可的人才會稍稍展現出脆弱、真實的一面。
他兩兄弟自小相識，又一同經歷了許多患難，楊逍心中所思所想，只有範遙略知一二。
曉芙聽罷，垂眸沈思片刻，靈機一動，說道：“如果今年我來陪他過生日，你說他高不高興？”
範遙雙眼驀地明亮了起來，好似閃爍著的滿天星辰：“真的嗎？”拍拍腦袋，暢笑道：“你看，我真是糊塗了。現在大哥有了你這位紅顏知己，他的生日哪裏還需要我來張羅！”
曉芙一拍胸口，表示攬下這活了，笑道：“我去準備準備，你幫我保守秘密，到了那天，我要給他點驚喜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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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弘義閣出來，苦兒憂心忡忡。她一路想得出神，行至一棵梧桐樹下，冷不防有人斜刺裏躥出來在面前跪下。
苦兒楞了下，卻見跪在她面前的竟是卓書懷。
卓書懷滿臉羞愧地低著頭，搓著手猶豫片刻，終是忍不住道：“屬下叩見苦兒堂主！”
“你怎麽啦？”苦兒還是頭一回聽他這樣稱呼自己，不覺看了看太陽，依然是從東邊出來。
“剛才你跟曹珊瑚說的話，我全都聽到啦。”卓書懷滿臉慚愧，說道：“現在我終於知道，只有你是真心對待我們的！”
苦兒沈吟半晌，用手撓了撓頭，訕笑道：“你別這樣子，站起來說話吧。”
卓書懷仍然跪著，哭訴道：“自從曹珊瑚接任堂主後，我們的夥食餉銀，全都被她克扣了。而且，她為了讓我們聽話，想了許多陰毒的辦法對付我們。她逼我們吃下了一種來自西蕃的毒蟲，如果不及時服用克制毒蟲的解藥，毒蟲就會脫殼而出，將我們的五臟六腑咬爛。”
“什麽？”苦兒聽到有這樣的事情，不由震驚。
卓書懷抽噎道：“上個月，她又在軍中推行‘末八杖一’之法。她要我記錄下士兵們每日訓練的成績和排名，將排名末八的人集合起來抽簽。抽中罰簽的，就由其餘七人一起執行杖刑，直至將抽罰簽之人的周身骨骼打斷為止。”
苦兒聞言大為吃驚，有點不敢相信。之前馮長老才說過不能苛待降兵，怎麽曹珊瑚竟折磨起他們來了？
其實，這些馭兵之術，彌勒宗歷來就有。只是卓書懷的部隊以往只當雜役，不需作戰打仗，所以才沒有見識到他們治兵的厲害。加上在投靠彌勒宗之前，卓書懷是自己當統領，從來只有他管人，沒有人管他，所以養成了這樣囂張跋扈的性格。而像苦兒這樣單純仁慈，遷就部下的首領，只怕放眼整個大元帝國也不多見。
相較之下，卓書懷才終於明白了苦兒的好。
苦兒面色稍霽，心想：孫子有雲，視卒如嬰兒，故可與之赴深溪。視卒如愛子，故可與之俱死。但我卻忘記了，厚而不能使，愛而不能令，亂而不能治，譬若驕子，不可用也。以往，我對待士兵就像對待嬰孩一樣呵護，以為這樣他們就會與我共患難，同生死。卻不曾想，他們就像被寵壞的孩子一樣，不但不聽我的話，還一起來欺負我。曹珊瑚雖然狠辣，卻能夠震懾住他們。只不過，她如此嚴酷，士兵們雖然害怕，心裏也還是不服，更多了一層怨氣。由此可見，掌兵不是不能有仁愛之心，而是不宜仁慈過度。範右使說得對，如果當嚴不嚴，心慈手軟，姑息遷就，失之於寬，乃至不能使、不能令、不能治，那當然無法當首領，但若太過刻薄，則容易招人怨、招人恨，招人反，也不能讓士兵忠心。寬嚴相濟、張弛有度，才是真正的掌兵之道。
她想到這裏，心中微覺觸動，幽幽一嘆，說道：“卓大哥，我一向很敬重你，也很愛惜你的士兵，聽見你們的慘況，我很難過。”
這番話說得動情，卓書懷眼中倏然溫熱了起來，忍不住淚盈於睫，又怕苦兒瞧見，低頭拭了又拭，然後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個頭，悔不當初地說：“苦兒堂主，以前你對我們那麽好，我們卻不懂得珍惜，還屢次出言冒犯你，實在大錯特錯！”
苦兒連忙扶他起來，柔聲道：“以前的事，再也別提了。我知道你的性格，所以從來沒生過你的氣。如今我既得知你們這樣的境況，斷然不會坐視不理。你們是我赤狼堂的弟子，我哪能眼睜睜看著大家吃這樣的苦頭？放心吧，我這就去找胡青牛，叫他無論如何都要想個法子，將你們身上的毒蟲除去。至於該撥給你們的糧餉、裝備，我也一定發還給你們。但我只有一個要求，那便是從今以後，你和你的士兵，都要好好為明教效力。你認為我虛偽做作也好，假仁假義也罷，總之，不能再像從前那樣，不服管束，自由散漫，好不好？”
二人在大樹下這一席話，都是真情流露，卓書懷以往對苦兒的不滿之情，豁然消解，胸口熱血上湧，不禁放聲哭了出來：“苦兒堂主，從現在開始，再沒什麽‘我的士兵’，我卓書懷的兵，以後全都是你的兵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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範遙來找楊逍，但他不在。漫步來到後院廄庫，看到曉芙在幫貝貝刷洗牛背。
範遙上前一揖，和她打招呼：“紀姑娘。”
曉芙放下刷子，微笑致意：“範右使。”
範遙關心道：“聽說你之前練劍受了傷，如今身體可大好了？”
曉芙道：“範右使有心，已經好的差不多了。”
範遙歡喜道：“那真是太好了！之前你受傷，楊大哥心裏難受得很。你要好好保重自己，他傷心起來，是會哭鼻子的呢。”
曉芙抿嘴一笑：“是嗎？他看起來可不像是喜歡哭的人。”又問：“你今日來找他喝茶麽？他剛剛去了謝獅王那兒。”
範遙撓頭道：“真不巧！他的生辰快到了，我來問問他，想怎麽過呢。”
“他的生辰？”曉芙吃了一驚：“是什麽時候？我怎麽沒聽他提起過？”
範遙目光往遠處一瞥，見周圍無人，才小聲道：“楊大哥可喜歡過生日了。可是呢，他又偏不喜歡將生日告訴別人。所以從小到大，都是我陪他過的。前年他生日，我去了一趟嵩山辦事，不小心給忘了，回來後，他好幾天都不理我。”
曉芙撲哧一笑，心想，怪不得上次在廟會，楊逍那麽積極陪小女孩過生日，原來他自己就喜歡別人給他過生日。莞爾道：“我小的時候也喜歡過生日，可隨著年歲漸長，這生日記得過便過，不記得也無所謂。我們姑娘家尚且不介懷這種小事，你倆都是武林中成名的人物，他怎地還這般孩子氣，與你計較？”
範遙嘆道：“你們都不了解楊大哥，只有我一個人懂他。他哪裏是喜歡過生日，不過是想念從前那位給他過生日的母親，想在這天得到別人對他的關心罷了。”
“啊？”曉芙和楊逍認識了這麽久，彼此都很少談到家人，便問：“他母親怎麽啦？”
範遙道：“他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，就跟別人跑了！楊大哥是跟他姑姑一起生活的。他姑姑一家人對他很不好，常常排擠他、虐待他……”碎碎念的就將楊逍的童年慘事一件一件地告訴了她。
這逍遙二仙，雖然都給人冷峻孤傲之感，其實性格大不相同。
範遙看起來內向急性，剛認識的時候讓人覺得難以接觸，比如教中如果有誰邀他去喝酒吃飯，比武切磋，頭一兩次他總是不屑一顧，傲慢拒絕，但若多邀他幾回，就屁顛屁顛地去了。再多聚幾次，便與人家稱兄道弟起來，所以在教中他的人緣並不算差。
而楊逍，看似能言善辯、疏狂不羈，內心卻是真正的沈寂淡薄，落落寡合。他喜歡安靜地獨處，與人保持距離，對厭惡之人，更是拒之千裏，是以大多教眾都不敢和他親近。他亦從不輕易向人敞開心扉、訴說苦難，只有對他認可的人才會稍稍展現出脆弱、真實的一面。
他兩兄弟自小相識，又一同經歷了許多患難，楊逍心中所思所想，只有範遙略知一二。
曉芙聽罷，垂眸沈思片刻，靈機一動，說道：“如果今年我來陪他過生日，你說他高不高興？”
範遙雙眼驀地明亮了起來，好似閃爍著的滿天星辰：“真的嗎？”拍拍腦袋，暢笑道：“你看，我真是糊塗了。現在大哥有了你這位紅顏知己，他的生日哪裏還需要我來張羅！”
曉芙一拍胸口，表示攬下這活了，笑道：“我去準備準備，你幫我保守秘密，到了那天，我要給他點驚喜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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